伊朗以色列“无人机暗战”再起，动荡或波及叙利亚与海湾国家-凯时尊龙官网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张卫婷
当地时间1月28日晚，位于伊朗伊斯法罕的一家军事工厂遭到三架小型无人机攻击。伊朗方面表示，其防空系统击落了一架无人机，另外两架在工厂仓库上空爆炸，对屋顶造成了轻微损坏，目前没有人员伤亡。有数位匿名的美国官员对媒体表示以色列可能与此事有关。以色列官方则对此保持沉默。不过以色列媒体《耶路撒冷邮报》指出，“除了以色列情报部门摩萨德，全球很少有组织拥有在行动中显示的先进和外科手术般精准的打击能力”。《华尔街日报》报道称，此次事件标志着以色列在总理内塔尼亚胡组建的极右翼新政府领导下对伊朗发动的第一次已知袭击。
其实，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无人机暗战”已经持续多年，此次袭击事件是两国间无人机暗战的新发展。内塔尼亚胡希望借袭击伊朗，修复与美国关系，重新掌握对国内政局和地区政策的主导权。事件可能加剧地区动荡，伊朗对袭击有所准备，但发动大规模报复的可能性不大。
无人机暗战
第一，以色列与伊朗无人机暗战已经持续多年。伊斯兰教什叶派武装从黎巴嫩和叙利亚威胁以色列国土安全，支持巴勒斯坦人抵抗运动，是伊朗寻求地区支持的重要手段，也是以色列的心头大患。以色列拥有f-35战机，加上俄罗斯默许其进入叙利亚南部领空，可以单边发起对叙、黎两国什叶派武装空袭。伊朗在国力不对等情况继续不对称战术，将无人机视作平衡以色列空中优势的重要手段。
2018年2月，伊朗制无人机第一次侵入以色列北部领空并被击落，表明其具有躲避以色列早期预警系统的能力。此后，伊朗向黎真主党和也门胡塞武装输出无人机技术。2019年9月，胡塞武装袭击沙特石油设施，令其出口能力短期内下降近一半。2022年3月，黎真主党无人机进入以色列北部领空侦察拍照后又连续躲过铁穹导弹、f-16战机及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的追击和拦截，安全返回。这两起事件使伊朗无人机名声大噪，引起沙特、以色列等地区对手的强烈反应。
除了向地区扩散外，伊朗还纵向升级了无人机技术。2021年以来，伊朗多次尝试从本土起飞无人机向叙利亚输送物资。长距飞行给了预警系统足够时间反应，结果都被半道拦截击落，但伊朗借此向外界展示了其无人机的强大动力和良好操控性能。为了抑制伊朗无人机优势，同时破坏在维也纳举行的恢复伊核协议的谈判，2021年11月，以色列特工渗入伊朗境内，用自杀式四驱无人机袭击了位于克尔曼沙赫的无人机网络中心，摧毁伊方数百架无人机。
伊朗会报复吗？
第二，此次伊朗遭袭是伊、以两国无人机暗战的新发展。其一，关于目标选择。1月28日遇袭的军事工厂与伊朗太空研究中心（iran space research center）近在咫尺，该中心因为参与伊朗弹道导弹项目而受到美国的制裁。以色列军方至少半年前就已公开讨论袭击该目标。以方评估伊朗方面囤积的铀料距离制备核武只差数周时间，而发展出核武搭载导弹尚需2年左右，而且相比核武，伊朗的导弹和无人机已经构成现实安全威胁，因此破坏其导弹技术更为关键。伊朗对此应该有所了解，而且也采取了必要应对准备，这是此次损失较小的另一个原因。
其二，关于发起平台。以色列尚不具备技术条件从本土发动无人机袭击。据媒体报道，以色列有两个境外选项，分别是阿塞拜疆和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族自治区。这两地都与以色列保持友好关系，与伊朗关系不睦，因此有动力为以色列袭击伊朗本土提供过境便利。2021年11月的无人机袭击事件后，伊朗对位于伊拉克库尔德族自治区的美国驻埃尔比勒领馆实施了报复性导弹袭击。这次以方袭击方式与过去非常相似，可以推断这次袭击仍由美国协助以色列特工取道伊库区渗入伊朗境内完成作案。更多的证据是，美国要求以色列在俄乌冲突中支持乌克兰，而伊朗向俄罗斯援助了无人机。另外，袭击发生前一周，美国中情局局长威廉·伯恩斯访问了以色列，讨论伊朗等地区问题，为布林肯访以做前哨准备。
其三，关于伊朗反应。2021年11月那次袭击发生后，伊朗声称爆炸系火灾引起。这次袭击后，伊朗方面也还没有承认袭击来自以色列方面。如果伊朗对袭击事件做出强烈反应，升级核项目或导弹、无人机开发，或者加强在地区的代理人战争，都会加剧伊朗孤立和地区分裂，将沙特等海湾邻国逼向美国和以色列一边，破坏地区经济一体化融合和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客观上加速以色列的地区崛起和其主导的空中防御体系联盟向海湾地区的拓展。参考过往案例，伊朗出于冲动实施大规模报复的可能性很小。
内塔尼亚胡的算盘
第三，袭击事件对以色列内政外交的可能影响。内塔尼亚胡重新上台后，向极右翼盟友做了过多妥协，国内巴以问题快速升温。此外，围绕内塔尼亚胡本人的贪腐问题仍未澄清，使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放弃极右翼的支持。而国际社会也对内塔尼亚胡携极右翼上台而颇有微词。美国还对以色列拒绝加入西方制裁俄罗斯不满。过去几十年，内塔尼亚胡是以色列国内敢于主动挑动巴以问题和伊朗问题，又不至于让局面失控的唯一一人。在国内极右翼大幅突破巴以问题现状后，内塔尼亚胡只能在国内问题上踩刹车，采取较温和政策。而这也是其选择在伊朗问题而不是巴以问题上采取冒险行动的一个重要原因。
袭击伊朗研发机构，削弱以色列直接安全威胁，间接支援了乌克兰，在布林肯行前释放出取悦美国信号，有助于修复以美双边关系，巩固其执政合法性。此外，袭击伊朗，对外宣示强硬立场，还有助于内塔尼亚胡巩固犹太复国主义阵营的支持，重新夺回在巴以问题上的指挥权。与此相应，在地区政策上，内塔尼亚胡很可能会继续加强对叙利亚和黎巴嫩的先发制人袭击行动，同时积极向海湾地区兜售空中防御体系，推动与海湾阿拉伯国家的经贸关系，从外部切断巴勒斯坦人抵抗运动的资源和动力。
地区动荡或加剧
第四，无人机袭击事件对地区局势的可能影响。其一，伊朗问题和巴以问题同时升温，地区动荡加剧。内塔尼亚胡新政府上台后，极右翼主导执行了一系列改变现状的政策，约旦河西岸正在变为另一个加沙，加上高失业率冲击，巴勒斯坦人抵抗意愿日益高涨。恢复伊核协议谈判遇挫，俄罗斯退出中东地区，伊朗一方面需要在地区热点问题上获得新的筹码，迫使大国重启谈判，另一方面又需要避免单独面对美国、以色列、土耳其和沙特的不利局面，政策走向不确定性增加。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约旦、黎巴嫩、叙利亚、也门和伊拉克等国正处于经济萧条和通货膨胀中，社会不稳定因素持续累积，安全形势有所恶化，残余极端组织有趋于活跃迹象。
其二，叙利亚可能重新成为地区热点。叙利亚战后和平与稳定依赖俄罗斯主导的阿斯塔纳进程。俄罗斯深陷俄乌冲突，军力大部撤出后，叙利亚各派之间的安全缓冲不复存在，新的冲突调解机制尚未形成。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将要面临选举，急需在叙利亚方向取得更多利益，以打击库尔德族对手、遣返叙利亚难民和兑现中间走廊战略。以色列已经突破与俄罗斯默契，逐渐将空袭目标扩大至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控制核心区的民用交通设施。土、以两国都试图将伊朗势力挤出叙利亚，阿斯塔纳进程名存实亡。最后，由于俄乌冲突引发的通货膨胀，叙利亚是地区内遭受粮食危机冲击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安全形势非常脆弱。
其三，海湾国家可能被动强化安全防护。本土遭袭，伊朗不做反应不可能；但伊朗任何的安全升级动作都会向海湾邻国溢出风险，加剧它们的焦虑，将其推向美国和以色列一边，加码装备美国军火或加入以色列主导的空中防御体系联盟。
（张卫婷，黄冈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